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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見李根嫂美文
踩著夕陽下的微步，我再次踏上那條小街，向南康村——西安北郊一個普通的城中村走去。時值初秋九月，天藍盈盈的，習(xí)習(xí)的微風(fēng)吹在人的臉上很溫潤，也很愜意，這不覺使我想起前段時期那種悶熱難耐的桑拿天氣，同時也想起那個“天涼好個秋”的”經(jīng)典”名句。我只是一味地往前走著，”希望”盡快到達村子，找個旅館，把自己安頓下來，但我的眼神卻禁不住左顧右盼，打量著街兩旁似曾陌生又略感親切的眾多家商鋪。離開南康村已經(jīng)整五年了，五年前，我租住在南康村的一戶人家，每天都要踏著這條小街去公司開晨會，然后和一大幫同事一起去附近的社區(qū)、村子去推銷公司的飲水設(shè)備。然而一天上午，我卻被公司的一紙調(diào)令發(fā)往西安周邊的另一個城市發(fā)展業(yè)務(wù)，相比彼時，已經(jīng)過去整五年了。而這條小街五年期間的發(fā)展與變化能不引起我的好奇與新鮮嗎？
李根嫂蔬菜水果超市——一個裝修考究的店鋪一下映”現(xiàn)在”了我的眼前，順著店門向里望去，面積還不算小，大概有一百多平米吧！幾個身著藍色褲子，黃色T恤，頭戴黃色帽子的營業(yè)員在店里面晃來晃去。從目前行情估算，在西安這座城市，開這種規(guī)模的店鋪，沒有五六十萬是絕對辦不到的。難道李根這小子這幾年靠賣菜還賣發(fā)了？我往店鋪門口走了幾步，希望能碰見李根或李根嫂，和他倆打聲招呼。畢竟是老熟人了，五年沒見面了，說起來還怪想念的。
“這是李根的店鋪嗎？”我朝店鋪大聲問道。
“你誰呀，在這里亂嚷嚷一起？”一個三十多歲身著藍色套裙的”女人”走了出來說道。我的耳根此時不覺感到有些微燙，看來是我搞錯了，天地間叫李根的人多了，被稱作李根嫂的更是不計其數(shù)，我說這話也太冒失了，才離開西安五年么，咋就顯得這么鄉(xiāng)巴佬呢？
“對不起，我認錯人了�！蔽疫B忙向穿套裙的女人賠著不是，轉(zhuǎn)過身迅速離去。
晚上，我以五十元每天的價格入住于南康村的一家私人招待所。招待所的條件我還基本滿意，衛(wèi)生間、淋浴、電視、寬帶、沙發(fā)、茶幾、席夢思床，一應(yīng)俱全，簡直和賓館的標準間不相上下，但價格卻相差甚遠，正規(guī)的賓館，像這種條件的房子都在一百元至一百五之間。我僅掏了五十元錢住上這么舒適的房子，原因便是這些私人小招待所都沒有手續(xù)，是由村里的民房改造過來的。我是不在乎這些的，只關(guān)心價格，只關(guān)心舒適度。我是來公司參加培訓(xùn)會的，而我們這個專營飲水設(shè)備的小公司，會議期間是不提供食宿的，只是在正常工資的基礎(chǔ)上每天增加八十元的”生活”補助罷了。缺點呢，就是有些喧囂。招待所的客房都集中在二三四樓，一樓除過臨大門的那間是登記室外，其它房子都作為門面租給了買飯的，開商店的，開理發(fā)店的等等。都晚上十一二點了，這些開門面的小老板還舍不得關(guān)門，和一幫同樣不愿早睡的顧客在樓下吵吵鬧鬧、喋喋不休，直到一兩點才趨于寧靜。這種久違的喧囂和吵鬧是我五年前在南康村租住時所熟悉的，如今再次回蕩于耳畔，”感覺”竟是那般的熟悉而親切。我不在把它視作一個缺陷，便在席夢思床上靜靜聆聽著而酣然入夢。
第二天早起，我在招待所樓下的小吃店里要了一籠包子將就著應(yīng)付了早餐。午飯時，同事們都要的是外賣，我也隨大流，要了一份蛋炒飯。下午四點會議提前結(jié)束，我沒有在公司逗留，直接回到了南康村，我想碰碰運氣，看看是否還能碰見昔日所熟識的人。
“小王，是你嗎？好幾年都不見了，你搬哪里去了！”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我的身后傳來，我回過頭來，竟是五年前的老房東劉嬸。劉嬸中等身材，有些微胖，邁著個八字步，和五年前相比沒有多大變化。
“劉嬸，我調(diào)走了，這次回來是參加公司的培訓(xùn)會的。”
“那你住哪里呀？”
“住咱村的招待所�！�
“那也好，咱村招待所的房子經(jīng)濟、實惠，各方面條件也都挺好的，不像街上那些賓館房價都在一百多呢！一般人根本就住不起�！�
“對，對。劉嬸，不過我還想向你打聽個事�！�
“啥事，你說�！�
“我看咱村街口開了一家‘李根嫂蔬菜水果超市’，是不是過去村里的那家‘李根嫂菜店’呀！”
“是呀，就是李根開的呀！李根這小子在咱村開菜店發(fā)了，車房現(xiàn)在都有了�！�
“那我昨天在店里咋沒見著人呢？”
“在店里咋能見著他呀！他每天忙著采購、送貨，專做餐館的干貨供應(yīng)商，要見他得預(yù)約�！�
“那李根嫂呢？店里不是一直由她張羅嘛！我這次去咋沒見著人呢？”
“她天天都在店里呀！剛才我去她店里買菜還見著人呀！穿身藍色的套裙。”
“��！穿藍色套裙的咋能是李根嫂呢？李根嫂咋能變成這模樣呢？”
“哦，你說的和我說的不是一個人，你說的是原先的李根嫂，那個呀兩年前就離了。我說得李根嫂是李根后來新娶的那個，就是穿藍色套裙的那個，她才是現(xiàn)在真真的老板娘。”
“啊，李根離婚了！李根嫂換人了，怪不得我認不得呢！”
“小王，你先忙，我回家做晚飯去了�！痹僖姟�！”
“再見！”
劉嬸走了，我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
下午飯我吃的是砂鍋，飯后無所事事，便獨自靜躺在招待所的床上回想這幾天所發(fā)生的事情。想著想著我便想到了昨天下午所見到的那個“李根嫂蔬菜水果超市”，想起那個態(tài)度蠻狠令人討厭的老板娘，李根嫂，她怎么能是李根嫂呢？我所認識的李根嫂可不是這個樣呀！
五年前，我”大學(xué)”畢業(yè)，和幾個未找著工作的”同學(xué)”一起在校外合租了一間民房，權(quán)當零時宿舍。在人才市場苦苦轉(zhuǎn)悠了一個月之后，我終于被一家名為東方飲水設(shè)備有限公司的小企業(yè)所賞識，最終簽下用工協(xié)議，成了該公司在冊的一名小員工。公司位于西安北郊的經(jīng)開區(qū)，第一天報道報道之后我便為尋找房子而苦苦奔波起來。三天后，我從零時宿舍中搬出，住進了南康村的劉嬸家。劉嬸四十出頭，丈夫劉叔是村上的電工兼村委會委員，一份既能撈上油水又很體面的工作，兒子小軍在讀初中。第一個月工資我領(lǐng)了兩千四百五，錢一領(lǐng)到手，我便興沖沖地直奔超市，購置了電飯鍋、電磁爐、鍋、碗、瓢、盆、筷子、油、鹽、醬、醋、面、米等生活用品。當我把所買的東西往自己房子搬時，恰碰上了買菜回來的劉嬸。劉嬸待人熱情，她見我一下買了這么多東西，便樂呵呵地問道：
“小王，置辦了這么多家當，做飯呀！”
“嗯，才準備學(xué)著做，每天在外面買飯吃把人都吃厭了�！�
“好，不錯，以后要買菜就去‘李根嫂菜店’買，那個店的菜價格公道又新鮮�！�
“在哪里呀？”
“咱村大門進來后往南數(shù)第三家。”
“好哩！”
第二天恰逢是個禮拜天，不用去上班，一大早我便興沖沖地直奔村口，好會一會那家頗負名氣的“李根嫂菜店”。
在此我不得不責(zé)怪自己幾句了，我住進南康村已經(jīng)近一個月了，每天都要從這大門口出出進進好幾趟，愣沒發(fā)現(xiàn)這里還有一個生意如此火爆的菜店，真是不做連飯眼皮下的菜店都看不見。
走進菜店，見一個矮墩墩的臉色紅暈，顯得特別結(jié)實的中年”男子”正在給貨架上上菜。我想這男子無疑便是李根了。一個臉盤圓圓，眼睛大大，扎根馬尾，皮膚微黑的中年婦女正在收營臺前邊秤菜邊用口算賬，其算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，遠遠超過了許多小店慣用的電子計算器。同時我想這婦女也一定是李根嫂了。
我挑了些蘑菇、辣椒、西紅柿、黃瓜等時令蔬菜及一些調(diào)味品走到收銀臺說道：
“老板，給我稱一下�！蔽覍δ侵心陭D女說道。
“蘑菇一斤二兩，四塊二，辣椒八兩兩塊四，黃瓜……總共十八塊三，你給我十八塊就對了�！敝心陭D女邊秤菜邊算賬，菜稱完了，帳也算清了。
“不會有錯吧！”我說道。
“不會，錯一罰十。”中年婦女笑著說。
“小伙子，你是頭一次在這里買菜吧！她可是遠近聞名的李根嫂，口算功夫賽過了電腦，去年還上過電視呢！”排在我身后的一個老頭笑呵呵地說道。
“哦！”我趕緊付過賬，匆匆地離開了菜店。
中午時分，我再次碰上了劉嬸。
“劉嬸，聽說那個李根嫂上過電視，這事是真是假呀！”我問劉嬸道。
“真事呀！千真萬確的真事。說起李根這兩口子來，期初剛到我們村時也恓惶，開了個菜店生意一直也不怎么好，后來也不知誰給出了個主意，給店鋪上掛了個‘李根嫂菜店’的牌子，且有人開始傳說這個李哥嫂有神算的特異功能，多復(fù)雜的帳通過她口算從不出差錯，而且算賬速度超過了計算器。許多人便也因此慕名光顧她的菜店，慢慢的生意便越做越好。去年十一月，電視臺要制作一期關(guān)于進城務(wù)工人員的生活節(jié)目，便將‘李哥嫂菜店’做了專題報告。這李根嫂的名氣一下大增，連附一些住宅小區(qū)的居民都跑來光顧她的生意，那些人不單是為了買菜，主要是為了”欣賞”她神算的功夫�！�
“啊！這么說來確實還是件趣事。”
“不單是趣事，還有一點不爭的事實，那就是李根這小子注定要發(fā)了�！�
“李根要發(fā)了�！蔽亦淖哉Z道，同時令思緒重回到現(xiàn)實中來。
和劉嬸預(yù)言的一樣，五年過后，李根確實發(fā)了，昔日的“李根嫂菜店”規(guī)模擴大了許多，從村里搬到了正街上，發(fā)展成“李根嫂蔬菜水果超市”，但現(xiàn)如今物是人非，李根和李根嫂離婚了，李根嫂也不知去向。這迷一樣的問題縈繞著我的思緒，使得我睡意全無。明天一早我便又要離開西安了，離開南康村了，領(lǐng)走之前我一定要將李根與李根嫂離婚的原因問個明白，否則我不會安心的。而想要探究這個謎底，看來又要去拜訪劉嬸了。
當我敲開劉嬸的家門時，劉嬸正獨自一人在客廳看電視。
“小王，你來了！”劉嬸熱情地招呼我。
“劉嬸，劉叔不在嗎？小軍呢？他們都好嗎？”我說道。
“你劉叔去隔壁打牌去了，小軍上高三，住校，沒回家。你有什么事嗎？小王�！�
“沒有什么事，就是明天我又要走了，想來看看劉叔和你以及小軍，在你們家住了那么久了，也有了感情了，有時不見面，還怪想念的，也不知明天這一走何時才能回到咱村�！�
“是呀，你這娃一住進來，我就發(fā)現(xiàn)你懂事、聽話，將來肯定會成就一番大事。不過我看你今天說話的神態(tài)有點不對勁，一定還有別的事吧！有話就直接對劉嬸說，別藏著掖著，更不要繞彎子了�！�
“既然劉嬸看清我的心事，那我就直說了。劉嬸我想問問你，李根和李根嫂是咋離婚的？李根嫂現(xiàn)在去了哪里？現(xiàn)在的李根嫂又是咋冒出來的？”
“既然你一定要問，那我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吧！免得你心里一直糾結(jié)。自從五年前你搬走后，‘李根嫂菜店’的生意就愈加火爆。對此，李根將店面進行了擴大，而且還招聘了五名員工，買來了電腦，將菜店的經(jīng)營編入了程序，進行信息化管理。這樣一來李根嫂的神算功夫一下排不上用場，也就掛了個虛名，加之她文化程度低，收銀一事也就交給了專職收銀員搭理，也只能給貨架上個菜，給別人當當下手。但誰料員工當中偏偏有一名叫劉麗的女人，這家伙卻不是個省油的等。劉麗是南山窮地方走出來的女人，聽說進菜店之前曾在市內(nèi)一家歌舞廳坐過臺，也因此和老家的丈夫離了婚，還丟下一個五歲的兒子。這劉麗進菜店不到半年便把李根勾引的上了床。事發(fā)之后，李根嫂不能容忍一氣之下回了老家，最后和李根辦理了離婚手續(xù)，聽人說在富平老家種了五畝蘋果園，撫養(yǎng)著李根的一兒一女，自感被愛情傷透了心，發(fā)誓此生不再嫁人。李根呢，如魚得水，很快和那風(fēng)騷透的劉麗結(jié)了婚，劉麗也搖身一變變成了新的李根嫂。真真的李根嫂也真是人背命賤，和李根苦苦奮斗了那么多年，好不容易發(fā)了財翻了身，結(jié)果家庭和丈夫卻丟了個一雙，說來真是可憐。聽說，李根現(xiàn)在已到工商局對‘李根嫂’這一品牌進行了注冊，其無形資產(chǎn)已達三十多萬�，F(xiàn)如今，人們已把那個有神算功夫的李根嫂漸漸淡忘，卻把那個騷氣十足的劉麗誤稱什么李根嫂，就連我早上也在你面前把她這么稱呼。人呀，就是這樣，明知是錯的，卻為了隨大流也只好將錯就錯了�！�
“啊，原來是這樣�！�
在劉嬸家稍坐片刻之后，我回到了招待所。
第三天清晨，當又一輪朝陽映照在我的臉頰，當我再一次邁出南康村大門，踏上這條熟悉的小街。我不覺又看到那個裝修考究的李根嫂蔬菜水果超市，超市的大門口下正站著一個身著藍色套裙的女人。